宋华：面对“大河小河均干涸”的挑战，高质量供应链金融一定要“跳出三界看三界”，要看到产业再回头看金融，才会有更强大的生命力！

中国人民大学商学院教授宋华演讲现场

论坛现场，中国人民大学商学院教授宋华为大家带来了主题为“实现多方协同共赢的生态供应链”的精彩分享。同时，宋教授还发布了由万联网与中国人民大学中国供应链战略管理研究中心，联合15位业内专家大咖共同编撰《中国供应链服务生态创新发展白皮书2025》，给供应链从业者提供了不少前沿的发展模式与案例参考（详见：《中国供应链服务生态创新发展白皮书2025》重磅发布：揭秘15位大咖智慧思考+9大标杆案例！）。

宋教授在演讲中指出，当前产业链供应链发展现状呈现专业化协同、数字化驱动、绿色低碳延伸、跨境全球化等特点，但也面临着严峻挑战——"大河小河均干涸"，大中小企业均存在应收账款攀升、存货周转效率下降、资金链紧张等问题，单纯依赖金融工具已无法破局，需回归产业本源。为实现高质量供应链，需推动四大转型：从“流通性”转向“生产性服务”，从“链接”转向“联合”，从“赋能”转向“助能与创能”，从“数字化”转向“数智化”；未来供应链需以数据穿透、智能互信与价值共享为核心，构建动态协同网络，形成兼具韧性、创新与社会责任的商业共同体；只有产业高质量转型，供应链金融才能真正实现可持续发展。

以下为现场速记全文：

《实现多方协同共赢的生态供应链》

宋华：尊敬的各位专家、嘉宾，非常荣幸在深圳与大家再次相聚。

今天我们共同探讨供应链、产业链及供应链金融的发展。在今天这个会上，我不想更多地谈金融。因为供应链金融的背后一定是供应链，没有高质量的供应链就没有高质量的供应链金融。

一、四大核心趋势

基于与万联网联合发布的中国供应链服务及产融调查报告（2025）（详见：《中国供应链服务及产融调查报告（2025）》正式发布：数智化、绿色化、全球化驱动供应链深度变革）和《中国供应链服务生态创新发展白皮书2025》，我们发现当前产业发展面临四个非常重要的特征：

第一，发展导向：大多数调研企业将供应链视为重要的发展战略，生产型企业趋向专业协同化发展，服务与科技型企业优先关注核心业务深耕与数字化转型。过去依赖资金的供应链金融模式正在弱化，产业需回归本源。

第二，数字化发展：企业供应链数智化过程中对移动技术、大数据和平台生态技术的采纳率最高，但智能化和区块链技术的应用效果不及预期。高层管理者对这一过程的推动力度最大，政府、行业协会、学术机构和金融机构的作用有待进一步发挥。

第三，绿色低碳：过半数调研企业已开展供应链低碳化实践，物流运输是企业供应链低碳化最主要的关注领域，企业社会责任是企业开展供应链低碳化最关键的驱动力，成本增加是企业实施低碳化措施时面临的最主要挑战。

第四，跨境全球化：供应链的全球化布局与协同能力愈发重要。超过六成调研企业布局供应链全球化，主要驱动力为基于市场开拓的主动扩张，但供应链管理复杂、合规问题和中断风险成为企业面临的主要挑战。

以上就是今年调查报告在产业链里面反映的四个很重要的趋势。这种形势在最近两年愈发变得重要，为什么？因为这两年的状况不太好。

二、当前挑战：“大河小河均干涸”

我以前讲过一句话，原来供应链金融是“大河有水小河干”，大型企业资金充足，中小企业缺乏足够的运营资金。但最近这两年面临的最严重的问题是，“大河小河均干涸”，大型企业资金状况变得越来越糟糕。

我们看一下这个状况：

表面来看，中小企业的现金循环周期缩短（2024年128天 vs. 2023年141天），但应收账款（2024年134天 vs. 2023年116天）、存货天数（2024年167天 vs. 2023年147天）、应付账款（2024年173天 vs. 2023年122天）显著上升，运营效率恶化。为什么现金循环周期缩短了，因为中小企业不得不对上下游拖欠，应付增长大大超过了应收增长，所以导致了现金循环周期下降。这就是今天中小企业的状况。

同样，大型企业也是如此，它们的应收账款（从2023年的99天上升到2024年的114天）与存货天数（从2023年119天上升到2024年的133天）同步增长，应付账款周期拉长（从2023年的109天升至2024年的152天），经营效率下降。

以上这就是今天我国大、中、小企业的状况，也就是我刚才说的，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大河小河均干涸”。

不仅如此，我们再来看另外一个数据，所有制差异。国有企业现金循环周期是60天，但是存货周转天数是125天，应收账款是119天，应付账款是185天；民营企业现金循环周期是125天，但是存货周转天数是152天，应收账款是125天，应付账款是152天。这就说明，国有与民营企业均面临资金压力。在这样的形势下，我们如何看待供应链金融，恐怕只能回归到产业本身；单纯依赖金融工具难以破局，必须回归产业本质。

三、供应链转型方向：从“流通性”到“生产性服务”

我觉得这几年供应链金融要稳健地发展，必须有一个前提，产业有根本性的变化。产业不能够高质量的发展，产业没有根本性的变化，无论金融工具有多创新，到最后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现在产业转变要往哪转？前几年很多所谓的“供应链”已经面临着质的改变，什么改变呢？就是从原来“流通性”供应链转向“生产性服务”供应链，这是今天供应链建设的核心；因为只有真正走向生产性服务供应链，供应链的金融才有更大的空间。

什么叫作“流通性”往“生产性服务”转变呢？我觉得有四个方面：

拓展服务边界：从物流延伸至生产管理、运营及金融服务，构建全链条服务能力。原来关注供应链的流通和物流，今天供应链上要延伸到生产技术管理，下要渗透到产业的运营，也包括金融服务，只有这样才能叫生产服务性供应链。否则仅仅关注流通，关注贸易，这种供应链，哪怕开展金融，风险会巨大。

定制化平台建设：针对产业特点和产业集群定制化建设综合服务平台。原来是无差异地建设供应链平台，现在需要针对产业的特点，特别是产业集群定制综合性的供应链服务平台。

数据资产化：通过数字技术实现全程数据化，并将数据转化为可交易资产。注重各环节信息产生与信息连接分享，要转成综合采用数字技术实现全程数据化，并将之资产化。数据不仅要数据化，还要变成真正有价值的资产来进行交易，运营。

价值重构：供应链目标应从单一“降本增效”转向安全韧性、绿色发展及产业价值创造。

这样一个供应链是我们未来要面对的现实。问题的关键是，这种供应链的建设在今天的确有很大的挑战。

我也经常谈感触，调查了很多行业之后会发现，一方面对产业链供应链非常关注，生产性服务供应链却非常难建，大家都愿意建短平快的流通性供应链。为什么呢？一是信息不对称，交易成本高；供应链要向生产服务性转型的话涉及的东西太多了，容易造成信息不对称。二是能力不均衡，产业稳健不足。所有关联企业，上下游企业，有的数字化能力强，有的数字化能力低，有的规模大，有的规模小，能力参差不齐。这就导致了产业的稳定性可能不够。三是投入不一致，资源流动和配置效率不高。四是产业透明度低，利益难度量。

以上这些问题都在阻碍着产业高质量建设和发展，这种背景之下，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建，如何看待今天高质量的产业链和供应链。

四、高质量供应链的三大原则

我想这里面还是回到曾经讲过的一句话，高质量的供应链，它的核心到底在哪？我觉得可以用三大原则来形容：

第一，公营链。关联企业及相关利益方能够有效协同合作，共同努力，以平等的心态相互沟通和交互。大家要像在饭桌一样一起吃饭，所有相关利益方能够有效协同合作，共同努力，以平等的心态相互沟通和交互。只有大家在一起共同经营，才能叫公营链。

第二，共赢链。参与各方能否共同创造经济价值、提高效率、降低成本，而不是通过剥夺他人利益来实现自身经济目标。

第三，共益链：各方通过合作实现长期持续发展，进而同时实现经济、社会和环境的综合价值。

以上就是高质量生态供应链建设的基本原则。

五、实现路径：四大关键转变

这些原则如何实现呢？我个人认为，在建设供应链的过程中一定要注重四个方面的转变，具体落实三个“链”：

1、从“链接”转向“联合”

今天的综合服务平台、科技公司在运营的时候，以前都喜欢讲“链接”，说自己是一个链接器，把大家链接起来。但是我想这个链接水平太低了，今天的供应链真正要做到“三个共赢”的话，一定是“联合”，不是“链接”。链接在今天这个时代的价值会变得越来越低。

我们来看一下，供应链的“链接”功能和供应链的“联合”功能区别在哪：

第一，定义不一样。供应链的“链接”功能是基于数字平台协调商品从供应商到消费者的流动，强调信息透明度和效率。把上游、下游通过一种方式链接起来，这是链接的思维。而供应链的“联合”功能则是一个集成的生态系统，结合了产品制造、服务提供和环境可持续性，强调协作和价值共创。

第二，网络构成和治理不一样。“链接”就是建平台，通过平台把大家对接进来，比如供需方、物流服务商、网络货运平台，但是往往它的数字化治理是集中化治理。大家都说我是供应链平台，牛得一塌糊涂，我就是整个供应链的上帝，这种思维千万要不得，做供应链的人不能够有这种思维。而“联合”是制造商、服务提供商、消费者、技术服务商、环境和社会利益相关者。通常是分布式治理，或者多方共治。

我觉得未来的供应链一定是分布式协同供应链，绝对不是集中式供应链。你就是综合服务商，别人就是你的跟班，都是你的成员，这个思维要不得。一定要让每个主体有它自身可管理的场景，自己在自我管理，但是又通过一种方式，大家能够协同联结起来。分布式治理一定是多方共治，不是平台商来治。这种会导致建设的思想有本质的不同。

第三，运营重点不一样。“链接”关注的是快速响应、库存优化、成本控制；“联合”关注绿色协同生产、技术与服务创新、客户体验。

第四，价值创造不一样。“链接”是通过高效的物流和信息流降低成本；“联合”则是通过可持续实践和卓越创新服务提升产业价值，同时推动社会环境的进步。

第五，风险管理不一样。“链接”关注交易、物流中断和市场需求波动；“联合”关注环境风险，社会合规性和供应链韧性。

我们不再是“链接”者，应该是“联合”的推进者。

这里我还想说基于“联合”思维建设产业链供应链的两个模式：一是供应链的普惠性来看，另一个是供应链领导力来看，这两种模式都能够实现刚才说的分布式协同供应链。一种称之为“群集协导型供应链”，这是针对很多产业集中度相对比较高的，多个核心企业能够联盟。比如昨天我还在谈最近接触的一些企业，中车集团绝对没有讲自己就是核心，虽然国家在讲“链长制”，但是它说不可能我自己是“链长”，别人不是“链长”，他们推了“主次内外链长制”，可称之为“群链长”；你不能说你是唯一的管理者。另一种是“多方共治型供应链”。这两条路径最终都能实现供应链的分布式协同。

2. 从“赋能”转向“助能与创能”

赋能这句话我都听了好多遍，好像你就是无所不能，这是今天做供应链容易犯的毛病，以为自己很牛，我的能力一堆，给你们“无能”的人“能”，这种思维恐怕也不行。我们不要忘记，面对的每个供应商，每个客户，每个利益相关者都有“能”，只不过你在帮他补“能”而已，或者让他的“能”体现更高质量而已，所以我称之为“助能”。还有大家共同把能力聚集在一起，帮助产业集群或者区域或生态形成能互动，价值共创体系，形成新的产业体系，形成新的产业价值，这叫“创能”。我想这也是另外一个思维，不要老是站在上帝视角赋能，而是帮他“助能”“创能”。

“助能”“创能”意味着什么？这也是我最近研究的一个话题。

供应链“助能”模式主要投入的是什么？比如帮助引入先进的技术和自动化工具，如WMS和RPA，提高内部运作效率。可以协助协助特定企业搭建整合化的数字平台，实现企业内外经营各环节之间的联通。我觉得科技公司帮别人建供应链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一定不是外生型供应链平台，一定是内生嵌入式的供应链。换句话说，供应链不是你赋予它的，是它内生出来的，比如帮助建设一些辅助性的基础设施，凭此能更好地为特定企业服务。

“助能”模式的主要能力，比如可以利用数字技术和区块链确保供应链的透明性和可追溯性，同时优化运营流程，提高效率；利用整合性的体系帮助企业更好地对接外部资源，实现高效的资源整合配置；让客户企业的运营流程更顺畅，效率更高；内外数据的整合、挖掘和资产管理能力。

“助能”模式主要有三种：一是技术以及平台开发：帮助客户企业协同进行技术和平台开发，实施交付。二是技术服务以及数据服务：不仅提供技术系统以及平台开发，还提供数据整合、数据资产化管理等，支撑客户企业的决策和资源整合。但是注意，数权一定是别人的，不是你自己的，因为你只是服务商，你并不拥有数据权利本身。三是技术服务+数据服务+运营服务：为客户企业提供全方位的服务，包括部分供应链运营管理。

“助能”模式，我们则需要把能力汇集共同创造。“创能”是什么？我们要投入什么？这些是我们要干的，比如行业共享平台、大数据共享中心，区域物流园区、公共仓储配置、行业标准和规范的建设，推动行业协同以及跨平台、跨体系的技术、资源投入等等，这些是创能需要投入的方面。今天每个企业都关注自己的供应链，未来一定会出现供应链孤岛。因为每个企业，特别是一些大型企业都愿意自己建一套体系，都愿意自己干一套事情，企业跟企业之间，行业跟行业之间必然是孤岛现象。

“创能”的主要能力是行业标准和规范形成和推广能力、多方协调、整合管理能力、数字化透明度、追责性和公平性的管理能力、资源集约化管理能力等等。

“创能”主要模式有三个：一是产业集群数字化运营服务平台：立足于地区产业集群搭建集约化的数字服务平台。二是政企银技多方协同平台：由政府、园区企业、金融机构和科技公司协同建构综合性服务平台。三是跨平台松耦合服务平台：通过多方平台互动、相互协调，形成能促进多方长远发展的平台。

我觉得以上这些可能都是未来可以考虑的，这也是我想说的，要建设高质量供应链的的第二个转变，就是从“赋能”思维转向“助能和创能”的思维。

3. 从“数字化”转向“数智化”

数智化的概念是什么？我列了个人认为产业链数智化的表现。比如，标准化体系建设（确立信息化、数字化的标准以及健全的数字治理）、自动化与智能化操作、智能预测与规划、实时监控与动态调整、增强决策支持等，这些是数智化的概念，不再是数字化，因为数字化是一个技术的概念。

如何实现供应链“数智化”？我个人认为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这也是今天供应链建设需要打的基本功：一是技术底座重构。重构技术底座的方式有多种形式，包括物联感知网络升级、云边协同架构以及建立区块链可信网络等；二是智能决策中枢，包括动态数字孪生体、混合智能决策引擎等；三是组织能力重塑，比如建立CDO（首席数据官）体系、人机协同工作流、生态化创新机制，这都涉及到组织体系的重构；四是重点突破场景，比如生成式AI应用、可持续智能、反脆弱体系。

这些基本功都做到了，才真正叫数智化。供应链建设的另外一个重点，从现在关心技术、技术系统、数据采集的数字化走向数智化，我想这也是可能需要关注的一个方面。

4. 从“单纯经济化”转向“三重底线化”

“三重底线化”是学术界的名词，就是经济、社会与环境。这需要我们考虑几个方面：一是内外价值共创型供应链，我刚刚说的分布式协同就是内外价值共创型供应链。二是社会生态型供应链。三是自适应包容型供应链。特别是在农业方面，要建立所谓高质量供应链的时候，它必须要建设自适应包容型供应链；每个都是独立个体，能够管理自己相应的场景，但是相互之间又能够容纳，这就是包容型供应链的发展。

只有这样的方向，我们的供应链才是一个高质量的供应链。在这样一种供应链的基础之上，我们再去考虑供应链金融，可能这个金融才是高质量的，我想这是今天我一再想说的问题：一定要“跳出三界看三界”。什么意思呢？就是不要站在金融看金融，一定要看到产业再回头看金融，我们的供应链金融才会有更强大的生命力。

最后，用一段话来结束我的发言：在全球化波动加剧与智能技术深度渗透的当下，供应链已突破传统线性结构的局限，演变为多方价值共创的生态系统。新一代供应链需通过数据穿透、智能互信、价值共享三大核心机制，构建动态协同网络。这种变革不仅需要技术架构的重构，更需建立包含激励机制、风险共担规则、可持续发展公约的协同治理框架，最终形成具备弹性韧性、反哺创新能力与正向外部性的商业共同体。

这也将是我们今天这次论坛所有嘉宾分享过程中的一个宗旨，预祝本次论坛圆满成功，恳请各位专家批评指正。谢谢！

注*：以上内容根据万联网主办的“2025第十二届产业数字化与供应链金融创新论坛”宋华教授演讲的现场速记整理而来，未经嘉宾审阅，仅供行业人士参阅。

扩展阅读：

《中国供应链服务及产融调查报告（2025）》正式发布：数智化、绿色化、全球化驱动供应链深度变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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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万联网